兩種『排隊活』
記者進了圈子,漸漸懂了門道,『排隊活』至少分兩種——
第一種,類似這家熱狗店,新店開業,需要人氣,便請人運作排隊或充場,制造『熱鬧』假象。各地均有媒體同行曝光過類似行為,被稱為『前門買,後門還』。
另一種則未必是商家行為,可能出自『黃牛』之手。比如,某公司開慶祝大會犒賞員工,要發100杯『網紅茶』,一則為員工福利,二則搞個噱頭,可那家『網紅茶店』限購,且不提供外賣服務,要想短時間內湊夠新鮮的茶飲料,只能請『有門路者』幫忙。『有門路者』,自然就是能組織人排隊的『黃牛』們。
前不久,圈內傳聞,大訂單來了,某『網紅茶店』的人民廣場和徐家匯兩家店,9時30分都需要人排隊。招聘的領隊告訴記者,『排一次20元,多排多得』。18日,記者赴徐家匯店,接了第二種『排隊活』,過程是這樣的——
先去領隊處領便簽紙,上面寫著3杯茶飲料的名字,叮囑『限購3杯,別買錯』。『網紅茶店』位於某商場中,記者傻傻等在商場門口時,遇見了『姐妹花』阿姨,兩人招呼,別在這等,去後門排隊。
商場10時開門,記者隨『姐妹花』到了茶店後門。9時50分,便有約25位『自己人』擺好了排隊架勢。5分鍾後,保安發排隊號碼牌。記者顧盼,排隊者中數位是在熱狗店見過的熟面孔,點頭致意。
商場開門了,幾位『真客人』顯然是從商場大門進去的,繞了彎路,聽著保安指示,纔發現了後門這支沈默的隊伍。有人看了就給隊伍拍照,也有人驚呼『這麼多人』。
10分鍾後,記者點單完畢,坐著等茶,卻突然覺得不對勁——熟面孔怎麼都不見了?猛然醒悟,疾步往大門外走,遠遠看見他們圍著領隊大姐。記者趕緊把點茶的單子交了,問是否還能排一次,對方揮揮手說沒了。只好結賬,3杯茶61元,加20元『排隊費』,領隊用微信發來81元紅包。
『姐妹花』動作也慢,沒搶到第二次排隊的機會,一時又無處可去,便在門口和記者閑聊——和『黃牛』大叔一樣,她們也感慨起半年前的好光景,最先有朋友請她們去排隊,排一次給80元,後來發現『網紅茶店』實在太火,就自己排隊買來,轉手賣掉,加價50元沒問題,最多一天能掙六七百元;她們也去『網紅糕點店』排隊,光一張排隊號碼單就能賣數十元。『鼎盛』時候,一家『網紅店』,至少十多位『從業者』依附周圍,連流浪漢也來分一杯羹。如今,只有排隊訂單來了,她們纔『賺點小錢』。
一旁的熟面孔男青年也搭話,說幾個月前他只要轉戰幾處『網紅茶店』,一上午就能賺100多元排隊費。他指著商場門口的空地比劃,『當時這裡至少五六個兜售茶飲料的「黃牛」』。
數人看了一會兒眼前冷清的空地,末了說起那位專職排隊的年輕姑娘纔是真精明,她沒來排隊,因為『就賺20元,來回地鐵就要8元』。
微妙的平衡與灰色的機會
想不到『網紅茶店』的排隊如此神速。記者『收工』兩小時後,徐家匯的領隊大姐便曬出朋友圈圖片,80多杯『網紅茶』擺滿一整張桌子,配文字『已送貨完畢』。
記者曾數次嘗試和領隊大姐套話,對方滴水不漏:『只是給老板打工。』不知道今天究竟招了多少人排隊,也不透露自己招人的『提成』。她好意相告,下個月可能會有月餅的訂單,可以來淮海中路排隊。同樣,人民廣場的『大哥』也誠邀過記者,再過段時間,月餅要人排隊。
月餅排隊,也是第二種排隊活。幾款『網紅』月餅有時會限購,因此『黃牛』們有了僱人排隊跑腿的商機。不過,『這也是去年纔有的新花頭。』『大哥』說,當下的『網紅』來也快去也快,比如某茶某糕點,半年前厲害,現在不過如此。他從買賣月餅票起步,在上海做『黃牛』十多年,幾番起伏,經手過不少紅火的產品。
他有自己的『生意經』。比如,他說起早年給房地產商組織『顧客』充場看房買房的情形,樓盤在遠郊,用車拉人不便,可總有人遲到、變卦,挨個聯系,煩不勝煩。還比如,他更傾向於和小小的奶茶店、熱狗店談合作,墊付的排隊充場費用能快一些現金結算,而正規的大公司要走流程,反而不如『野路子』靈活。他總結心得:當『網紅』不紅之時,須抓住下一個機會,趕緊『轉型』。
『大哥』認為,在沒有重大利益衝突的情況下,並不會有『黃牛』去舉報網紅店,網紅店也不可能自曝家短陷『黃牛』於不義之地,這是一種微妙的平衡,也是對於『排隊營銷』嚴格執法的難度所在。
『開一家店,沒有三五十萬元營銷投入,根本火不起來。』這句『大哥』的經驗之談,若成為『行規』,那麼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中經營者與消費者進行交易應當遵循自願、平等、公平、誠實信用的原則,如何能被確保?若『爭做網紅』成為營銷的常規手段,套路又如何留住真客人?
『大哥』甚至用過一個『坦率至極』的微信頭像,寫著一句——『做生意講究誠信,你信我,寥寥數語,便可成交;不信我,口若懸河,也是徒勞。』
『做生意講究誠信』,這話總該是永恆的生意經——盡管被『大哥』用錯了地方。
手機不離手的『大哥』與記者道別時說:『你還年輕,慢慢來,機會很多。』記者心想,但願這樣的灰色機會,越少越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