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？】

　　光明日報通訊員 俞燕 光明日報記者 邢宇皜

　　『你們做襪子，可是低端產業啊！』10多年前，如果有人這樣和顧伯生說話，盡管他明白話裡的潛臺詞，也只能面帶赧色點頭承認，『沒辦法，話不順耳，但人家說的是事實啊……』

　　可如今，再有人這樣說，顧伯生一定會笑著『懟』回去：『你說的都是「老黃歷」啦！到我們「大唐」來，看看咱做襪子的，到底是低端還是高端！』

　　顧伯生是浙江海潤精工機械有限公司的總經理。20多年前，他的企業落戶浙江諸暨大唐鎮(現在的大唐街道)。和聚集在這裡的眾多創業者一樣，目標只有一個——做襪子。

　　當時，大唐鎮已是聞名遐邇的『世界襪都』。起步於改革開放之初、歷經二三十年磨礪、踩准市場步點，大唐鎮形成了『6000多家企業、數十萬從業人員』的襪業集群。

　　『家家戶戶都在做襪子。誰不知道：「大唐襪機響，天下一雙襪」！作為全球最大的襪子生產基地，年產襪子200多億雙，佔全世界產量的三成。』顧伯生回憶，『大家最引以為豪的一句話是——「如果把全世界其他的襪廠都關掉，大唐的生產能力照樣可以滿足全球需要！」』

　　但是，隨著時代發展、技術革新，靠手搖襪機『搖』起來、提籃小賣『賣』起來的『世界襪都』，也疲態盡顯——產能過剩、品牌缺失，惡性競爭加劇，附加值太低——一雙襪子的利潤只有1毛多錢，甚至幾分錢……

　　『人家說咱低端，是實情，咱認；但說這個狀況一直延續下去，咱不認！』顧伯生心有不甘。

　　顧伯生的心聲，也是眾多大唐制襪人的心聲。無數的『心有不甘』匯在一起，促成了自2014年開始，大唐襪業的轉型昇級——扭轉貼牌代工狀況，破除低廉勞動力、低端產品、低價競爭的『三低』路徑依賴……取而代之的，是研發昇級、金融創新、電商換市、機器換人，以技術、品牌、質量、服務為核心的供給側改革。

　　『那時候，企業的大部分利潤，都被動輒幾十萬元一臺的進口襪機拿走了。』顧伯生說。於是，他跑遍世界上大部分知名襪機企業，琢磨自己改良襪機。2015年，『海潤精工』首臺全自動智能一體襪機研發成功，一口氣申報了43項專利。性能堪與國際大牌媲美，價格卻只有一半。

　　『海潤精工』的成功，不是個例，目前，在諸暨，類似『海潤精工』的企業數十家，這令諸暨成為全球最大的織縫翻一體襪機生產基地，每年可生產襪機1萬臺……

　　大唐的襪子能發展，設備昇級功不可沒。記者走進諸暨市雅耐絲針紡織品有限公司的生產車間，宛如置身『科幻世界』——在全自動生產線上，一條條機械臂快速運轉、智能機器人嫻熟地進行各項操作，控制室大屏裡各項數據不斷跳動刷新……

　　『遇到問題，電腦控制系統會自動報警。原來人工計數、人工排單導致數據不准確、原材料浪費等痛點，也都一攬子解決了，生產質量和生產效率早就今非昔比啦！』公司總經理戴鐵江說。

　　這家企業的數字化轉型，是諸暨實施襪業數字化轉型專項行動的成果之一。大唐鎮有個『大唐襪業大數據中心』。在該中心的電子顯示屏上，大唐襪子在全球各地的銷售佔比、流行色彩和襪子材質排序的實時變化，甚至各地消費者腳型特點都能一一呈現。

　　借助數字化轉型，諸暨在襪業研發端、制造端、銷售端全面實現了數字化改造，建成市級數字化車間87個，在役工業機器人超600臺，聯網襪業設備超5200臺……以『襪業大腦+數智工廠+數字基建』為核心的全產業鏈數智架構得以形成。

　　大唐還有個『世界襪業設計中心』，聯合了20多所紡織高校院所，讓全球各地的優秀設計人纔聚集在這裡，為大唐襪企服務。

　　『唰唰唰唰——』看著訂單被不停打印出來，浙江和茂盛襪業有限公司總經理陳仁勇非常開心：『過去，我們搞貼牌加工；現在我們靠自主品牌，專注研發時尚功能性運動襪……你像這種運動襪，腳踝處藏著減少運動損傷的隱形紮帶，襪筒處有壓力補償功能，襪跟處有一個防磨導流系統，不僅能緩衝腳和鞋子間的摩擦，還能將運動時產生的熱量導出去……這雙擁有發明專利的襪子，利潤是普通襪子的幾十倍。我們不再薄利多銷啦，我們銷售的品牌運動襪利潤率可達20%至40%！這是品牌營銷和科技研發帶給我們的回報！』陳仁勇話裡滿是自豪。

　　的的確確，大唐襪業，正在由『制造』向『智造』轉型。

　　在諸暨市卡拉美拉品牌管理有限公司，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的蔡姍妮所追求的是『做一雙有故事的襪子』。在她看來，襪子，是年輕人彰顯個性品位的飾物。為此，公司每一季推出的新設計，都遵循明確主題。在她帶動下，『智造襪子』迅速在市場中崛起，成為行業轉型昇級的標杆……

　　在蔡姍妮的兒時記憶裡，當年承托起大唐襪業的，是外婆坐在手搖襪機前，日夜織襪的場景。而今天，支橕起她的企業的，是集全球高端襪業原料研發生產基地、頂尖襪機制造基地、智能化高端品牌生產集聚地、線上線下一體化銷售基地為一體的大唐『襪藝小鎮』。

　　『「只有夕陽產品，沒有夕陽產業」，這是至理名言！你說說，今天咱大唐做襪子的，到底是低端還是高端？』顧伯生笑問。

　　《光明日報》( 2022年08月22日01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