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畢生積蓄,想交給主治醫生
患病這10年,他見得最多的人,是主治醫生田玲。
田玲30多歲,小小的個子,話音細細的,乍一看,是個實習醫生模樣。2003年她從原瀘州醫學院畢業來到重慶市腫瘤醫院。2009年10月,楊希賢來看病,就此開啟了一段田玲的職業生涯裡最撕扯揪心的情感。當時老人已經在其他醫院看過,醫生出於種種考慮沒有直接告知老人真實的病情是肺癌晚期,但他大致猜到了。田玲說了實話,老人心安了。信任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:他覺得自己的知情權被尊重——他想要知道得了什麼病,還能活多久。
田玲說,一般這個年紀這個病情,也就1年多吧。那句話說完,到現在,已經快8年。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,以至於一個獨居半世紀的老人,會想要把自己賣房子的錢,自己這輩子全部的家當都給醫生?田玲自己都覺得意外。

老人眼鏡盒裡的通訊錄,除了至親,還有田醫生。
跟他們在一起一天,其實就很容易知道原因。
下午3點多,老人半睡著,田玲悄悄進來,一握住他的手,他馬上就睜開眼睛,笑了一下。她一邊問爺爺吃東西沒有,哪裡不舒服,一邊翻看床頭櫃、抽屜。看到營養粉有兩天沒吃,她咬著嘴脣淚就下來了,哭腔裡隱約有小女孩的撒嬌和瞋怪:『爺爺你要聽我的話,再不舒服也要把營養粉吃了……』她背過身說:老人開始放棄了,這段時間,他心裡什麼都知道。
重慶晚報記者說,爺爺,你跟田醫生拍張照片吧。老人很高興,掙紮著起身,一定要坐端正拍,又把帽子調了幾次角度。
田玲最忙的時候,同時管著36個住院病人,查房、開藥、查閱資料、不斷調整修改各種醫療方案、醫患溝通……每天忙完這些的間隙,她會坐在爺爺床邊。『就是聽他說,隨便他說什麼,我就聽,只需要答個腔:啊,這樣啊,好的……爺爺平時太孤獨了,沒人聽他說話。』
無回應之地,即是絕境。
一個人的50年,會有多少憋進心腑的話,多少欲言又止,多少渴望和被拒絕的交流呢?這個像孫女輩的年輕醫生,一聽就是斷斷續續的8年。
田玲自己都沒注意到:她聽爺爺說話,整理他的被子、衣服,眼淚總會悄悄漫過眼眶落下來。爺爺往往是裝作沒看到,看著別處。
一個孤身到老的人,這輩子也許從來沒人跟他、聽他說過這麼多的話,也許從來沒有人為他流過這麼多的眼淚。人和人彼此契入對方的生命,眼淚是情感確認的重要方式,有時血緣都未必是。老人回應的方式就是:『把我的錢都給你。』田醫生當然拒絕了,她唯一接受過的禮物是老人從老房子挖來的曼陀羅花。

在人生最後時刻相遇愛,猶如黑夜裡點亮微光。